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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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厲荷同柳臣安都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,幸好是泥土不曾是山石,否則不管是大羅金仙,只怕也要摔成一灘肉泥。饒是如此,厲荷都覺得自己渾身骨架都散了一般。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,剛剛想咒罵用這鬼法子進山太過陰損,忽然聞到一陣極甜的香氣。

她是久經沙場之人,經驗自然比別人要多些。立刻屏住了呼吸。即便如此,還是吸入了不少。她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開始暈暈沈沈,就在覺得自己快支撐不住時,忽然見到雲郎伏在身前。她又悲又喜,忙忙俯下身子去扶他,口中喚道:“雲郎,你這是怎麽了?”

她見雲郎仍舊伏在地上一動不動,心中慌亂,忙忙地扶了他起來,又在袖袋中尋得最珍貴的回神露來餵他喝下。朦朦朧朧中,她覺得這是雲郎第一次這般溫順乖巧地伏在自己懷裏,竟然忍不住掉了幾滴淚。

淚水打在柳臣安的臉上,他飲了回神露,覺得身上漸漸有了些氣力,血肉模糊的胳膊也不甚痛了。他模模糊糊看到了母親抱著自己掉淚。他心中大慟,反手摟住母親的脖子痛哭起來:“娘啊!娘,孩兒不孝,棄下您同大哥,孩兒如今回來了,想不到還能見到娘……”

厲荷捧著情郎的臉,見他滿面淚痕,口中喃喃盡是對不住自己之語,心中酸澀,泣道:“雲郎莫要再自責了,其實當初,最教我難受的並非你損我修為,而是你傷了我的心!我不料你會這般心狠,為了只狐貍將我哄騙得團團亂轉……如今好了,你我好好過日子,若是你不想要我殺那狐貍,我放她走便是,你且隨我走,四海之大,哪裏去不得!我二人過神仙一般的逍遙日子……”

柳臣安聽得母親教自己莫要自責,定是原諒了自己的任性妄為,心中一寬,一時間覺得母親懷中太過舒適,慢慢地就閉上眼睛,想要好好歇上一歇。厲荷見情郎闔上了眼,似是疲憊,又似是再也不會睜開了,心中恐懼,情急之下連忙搖晃他道:“雲郎,雲郎!你莫要睡去,你瞧著我,你瞧我啊!”

她情急之下,力道之大,連她自己都不知曉。柳臣安只覺得胳膊劇痛,疼痛給他帶來了一線清明。眼前這個女子最多雙十年華,哪裏是自己的母親?他情知自己是中了甚麽術,那張臉忽明忽暗,他猛地想了起來,這不正是在山腳下給了自己一鞭子的那女人麽?只怕她同自己一般,也是中了術法!他的腦袋雖然昏昏沈沈,好歹還能留著最後一點神智,試圖將自己掙脫開來。

厲荷見情郎忽然要掙開自己的懷抱,心中涼了一片,轉而憤恨起來:“你總是忘不了那狐貍!”她怨毒而貪婪地盯著面前的柳臣安。“你忘不了她,我偏生不讓你去找她!”她雙臂死死地箍著柳臣安,柳臣安忽覺胸腔幾近爆裂,二人扭打起來。

混亂之中,厲荷抓上了他那條受傷的胳膊,柳臣安痛的大喝一聲,使出殘餘的氣力來狠狠地掙了開來,將厲荷摔在了一邊。他自己那略略愈合的傷口再次崩開,鮮血四濺開去。

許是被熱血淋灑得了祭品,他們腳下的土地猛地裂開來,二人再次掉了下去。只聞得厲荷淒厲的叫喊,隨即一切又重新歸於平靜。

花開兩表,各敘一枝。且說九商正在溫泉中泡的忘乎所以,十分暢快,只是四處均是霧霭熱氣,瞧不見人。忽然聽得谷中似乎有些別的動靜,這才猛然驚醒。她回想著自己對迷心谷的記憶,曉得自己這是掉入了藥泉。

藥泉自來是迷心谷中一眼教各路妖族又愛又懼的泉水。說它的功效,能助妖或人強筋健骨,洗精伐髓;可是若心智不堅,雜念過多者,只會在泉水中失了神智。曾有一位獅族中的佼佼者,為了教自己法力更上一層樓,不分青紅皂白進了藥泉,卻扛不住自己的心魔太過強大。最終,他在藥泉中失了心智,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。雖然他法力大增,卻為他族人利用,成了本族的禍害,最終被獅族的長老們合力降住,不知所終。

九商的心性許是隨了母親,認準一件事從不回頭,因而在藥泉中如魚得水,十分快活。只是因了她年紀太小,定力還不甚夠,所以一時之間忘了身側還有個程雲亭。可是程雲亭自幼時失慈跟著師傅起,心中就有方寸極薄弱之地。雖然他從來不對外人說起,卻也正是因為如此,他這點子心魔從未消除過。藥泉素有迷惑人心之效,因而他不僅忘了身側還有個小九商,更忘了自己從哪裏來,該到哪裏去。

九商被谷中的動靜驚醒,忙四處探察程雲亭的蹤跡。只是四處茫茫,饒是九商目力極好,也看不透這霧氣中是個甚麽景象。許是藥泉的熱力開始在身周運轉,她心中不禁有些焦躁,隨即又勒令自己安定下來。

她模模糊糊想起姨祖母的話,迷心谷中並沒有什麽銳利的刀槍,卻從老祖宗一代開始,守得靈毓山不受閑人幹擾。迷心谷的可怕之處,就正正應驗在“迷心”二字上。任闖入者本領多麽高強,心智之上總有弱點。而所謂迷心谷,正是個隨時隨地,教人不知不覺就迷失本心的地方。

九商定下神來,想起當初在青淮莊時自己埋在地下的那顆追蹤珠,被程雲亭起出來後一直不曾交還到自己手裏,現在只怕也在他身上。想到此,她試圖去感受那顆追蹤珠,那珠子裏有一縷她自己的血,因而隱隱約約能辨得出方向來,正在她所在處的西南角上。

程雲亭在混沌之中不曉得過了多久,忽然覺得心口有甚麽東西在發熱。他模模糊糊探過去,將那物件取出來舉到眼前。只見是一顆圓潤的珠子,似乎還有些暗紅在珠子腹中閃動。他懶洋洋地拍著身側的水花,腳下一個趔趄,手一抖,那珠子便“噗通”,極輕微的一聲掉入了泉水中。

此時九商目不能遠視,因而耳力極好,聽到有什麽東西落水之聲。她奮力朝前西南方向劃去,池下忽然開始轉動,一陣天旋地轉,九商隱約看到了個青年男子,卻被一股力量阻住了,她只覺得自己左手腕處忽地變得滾燙,幾乎逼得自己要大叫起來。雖然明明知道明之就在前方,卻怎麽都近不得前。

程雲亭還在回憶那顆珠子是哪裏得來的。在他的記憶裏,師傅曾給過自己一顆,教自己貼肉藏好,這珠子將來或許就能助他找到師傅唯一的孩兒。師傅的孩兒!似乎已經不止一回想到這個了,他苦惱地揪著自己的頭發,這個人同自己有什麽關系?為什麽自己要留著這珠子?不!珠子不在了!珠子掉到了池子裏。自己不用背這個巨大的包裹。自己可以自由自在了……可是為什麽心裏會這般難過?放佛丟了摯愛……他茫然地在池子中,和泉水的阻力相抗著,踱著小步。一時間踏上了一顆骨溜溜的東西,他“啊”地一聲,猛然向前栽去。就在火光石電之間,他忽然清醒過來,九商!

九商也聽到了程雲亭的叫聲,她再顧不得那阻力,運起全身的內力施了個破字訣。只聽嘩啦啦一聲巨響,泉水四下濺開來,中間空出了一絲縫隙。九商忙瞅準了機會,奮力往那處趕上幾步,從後面緊緊抱住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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